作为稳定锚的美债近日频频成为全球市场的焦点，不仅是由于美债收益率一度飙升，以及美债长短期收益率倒挂，更是由于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最新国债回购操作高达100亿美元。此次创纪录的单次国债回购操作，让市场许多投资者疑惑：是否因为美债无人问津，才迫使财政部不得不亲自下场买回来，而美债又存在哪些结构性矛盾？
从数据来看，5月美债收益率飙升、美债价格回落，显示美债供给过多而需求不足。5月下旬美国长期国债收益率连续三天突破5%，这是美债供需结构性失衡、价格下跌所导致的直接后果。目前美债总额超过36万亿美元，而且规模还在不断快速增长，不到半年就上升了1万亿美元。
与此同时，由于“美国例外论”的退潮，世界对于美国、美元、美债乃至一切美国资产的信心下降，市场担心美债的持续性问题引发对美债的需求不足。今年穆迪更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AAA降到AA1，至此全球三大信用评级机构全面摘除了美国的3A信用评级，穆迪认为美债的利息支出占GDP的比重已超过10%的国际警戒线水平。另外一组数据也佐证着美债的风险加大，2024年美国联邦政府的赤字率超过6%，债务率超过123%，超过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赤字率3%和债务率60%的两倍。
美国国债的持续性实际上源于市场对美国信用和美元信誉的信任。但今年以来，由于美国政府的所谓“对等关税”，对进口美国的钢铁和铝以及汽车等产品加征行业关税，导致市场对美国经济走势的担忧进一步加深。美国的关税政策也引发其国内反对和国外反制，加之其关税政策朝令夕改，不确定性很高，一度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大幅震荡，美国市场更是多次出现“股债汇三杀”，显示出许多投资者在抛售美元资产。更为严峻的是，美国一季度GDP出现了0.3%的环比负增长，市场对于高关税引发高通胀导致高利率和高风险的担忧不断。
市场对美债可持续性的担忧是有历史数据和实践支撑的。一年多来，美国10年期和3个月期国债的收益率出现长期倒挂，尽管近日转正，但在近几十年里，美债收益率在每一次倒挂结束之后都会迎来美国经济衰退甚至金融危机，本世纪以来包括2000年互联网泡沫时期、2006年—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时期、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之前等等。
从美债的买家分析来看，美债的海外买家在持续减少，而其国内也存在买家减少的问题。从时间轴来看，作为全球美债最大持有方的日本和中国的美债持有额都在下降。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统计，外国官方持有美债比例已从2014年的45%降至2023年的28%。抛售潮背后不仅是国际货币体系的重构的问题，更是由于美国信誉和美元信用的衰落，令海内外买家对美债的信心下降。
而相对于美债数量大幅度增加的趋势，美债需求则是在锐减的，这自然导致过去一段时间里美债的收益率飙升。更为关键的是谁来买美债的问题，外国投资者减少购买，就需要美国国内相关方来接盘。美国财政部一直希望由美联储来购债，但是美联储由于疫情期间为救市而采取的无限量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而出现资产负债表飙升，手里早已囤了大量国债急需减持，好不容易将资产负债表从2020年5月的近9万亿美元资产缩减到目前的6万多亿美元，但是离2020年扩表前的4万多亿美元还有2万亿美元的差距。目前其为了化解高关税对经济的不利影响，将国债的减持额度从2022年以来的每月600亿美元降到2024年的每月250亿美元，已经是尽其所能，再要让美联储购买国债无异于缘木求鱼。所以，面对美债收益率的飙升，财政部无法依靠美联储出头买债，只能自己下场去把国债买回来。
近期美国政府推出的大而美减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更可能令情况雪上加霜，这不仅不会减少支出反而还可能会增加美债两万多亿美元，可谓是减支还没开始，财政收入就先减少了。伴随着美债发行量的增大，以及一段时间内美债收益率的飙升和长短期收益率的倒挂，尽管美债仍是全球资产配置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还曾被当作资产“锚”，但是在高关税引发的不确定性日益严峻的新形势下，全球投资者越来越需要安全资产，越来越需要稳定预期，海外投资者为降低风险持续减持美债，美联储在缩表进程中也需要继续减持美债，美债中短期抛售越来越多，美国财政部也只能选择自己回购。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刘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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