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抓一把，不知真和假，抓在手里看不见，扔到碗里这就变……”6月仲夏，在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的教室里，贾博涛又一次用他标志性的互动戏法开场。随着贾博涛的手轻轻一挥，刚才还清澈无一物的碗中水里，顿时出现两只摇头摆尾的小金鱼，台下的孩子们爆发出集体惊叹，“戏法哥哥，你也太‘神’了！”
这位被孩子们亲切称为“戏法哥哥”的年轻人，不仅是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华山戏法第五代传承人，更是一位用创新思维为千余年古老技艺注入新活力的“非遗青年”。从2016年偶然结缘华山戏法，到如今成为非遗传承的中坚力量，1999年出生的贾博涛，学戏法、也传戏法，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传统非遗在当今时代的精彩蜕变。
贾博涛在公益活动中为孩子们演戏法、教戏法
一眼惊艳的缘起：一块红布开启非遗传承路
2016年的春天，在渭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传习所做文化志愿者的贾博涛，第一次见识到华山戏法的神奇。那天，华山戏法传承人雷鸣受邀为游客们进行现场演出——贾博涛至今记得，当时雷鸣手持一块普通红布，在众人面前轻轻一晃，转眼间变出三只盛满水的彩碗。这个瞬间，让还是高中生的贾博涛看得目瞪口呆。
展开剩余85%“当时我就想，这可比电视上的魔术神奇多了，而且它就是家乡的绝活，我也一定要学会。”7月1日，向记者回忆起与华山戏法的初相遇，贾博涛眼中依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次偶然的“邂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华山戏法也称“华山古典戏法”，是流传于陕西华山地区濒临失传的一门民间绝技，距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2019年，经过3年刻苦自学的贾博涛因对华山戏法愈加热爱，正式拜入华山戏法第四代传承人雷鸣门下，成为其最年轻的弟子。2022年5月，“华山戏法”被列入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贾博涛（右）与师父雷鸣
“很多人会问，戏法和魔术有啥区别？”贾博涛拿起一个青花碗解释，“西方魔术依赖道具和科技，而我们全靠手法。”他边说边演示，空无一物的小碗在他手中忽然就变出三颗球珠，“华山戏法的精髓在于表演者的技艺。我们正在做的，是用现代人喜欢的方式，展现传统技艺的独特魅力。”
但即便因对华山戏法有巨大兴趣而“入门”，贾博涛也坦言，学习传统戏法没有捷径可走，过程甚至可以说十分枯燥。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每个手法都要练习上千遍。从第一天踏入师门，我每日的练功就从未间断。”他时时谨记师父雷鸣教导自己的话：“戏法不是障眼法，而是‘心法’，要让观众看到背后的智慧。”
“华山戏法与一些近景魔术最大的区别，还有‘以慢为韵’，演述相谐。”贾博涛边说，边拿起碗中的小球再度演示——动作果然很慢，但任你目不转睛，也在他抬手、转手的起起落落间，猜不准球在哪个碗里。
贾博涛很为自己能成为华山戏法的传承人自豪，“这戏法是属于咱们中国的‘神奇之境’，戏法人的一举一动，观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即使距离再近也看不出其中玄机，再加上不借助现代声光电设备，所以更显返璞归真。”
贾博涛在进行华山戏法表演
贾博涛在“非遗进社区”活动中表演华山戏法
又一片天地：从技艺传承到心灵对话
戏法只是舞台上的艺术吗？贾博涛不这么认为，“戏法是一种技艺，但它更广阔的‘舞台’在人心中。”
2019年夏天，贾博涛受邀走进一家留守儿童服务中心做表演。那个闷热的午后，教室里的电扇吱呀作响，当贾博涛变出各种玩具时，台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举手：“哥哥，你能变出雪吗？”在其他小朋友们爆发的哄堂大笑中，小女孩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每次下雪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能回家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贾博涛的心里。他沉默片刻，拿出白纸，剪出雪花形状，在后续表演中，变出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当时那个小女孩仰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戏法不仅是娱乐，它还能承载情感，抚慰心灵。”贾博涛说。
这次经历，让贾博涛开始思考如何让华山戏法这门古老技艺发挥更大的社会价值。从此，他定期去特殊教育学校和留守儿童中心，为孩子们变戏法、教孩子们变戏法。听障儿童无法用语言交流，他就设计触觉戏法，让孩子们通过触摸感受变化；孤独症孩子起初不愿互动，他就一次又一次用缓慢、重复的动作引导他们参与，帮助他们建立与外界的情感联系。
“当孩子们学会了戏法，笑容越来越经常地在他们脸上绽放。戏法，开始改变他们的生活。”贾博涛说。
2021年，贾博涛带领四名听障儿童登上了陕西少儿春晚舞台，表演华山戏法《戏法变幻》。当孩子们用流畅的动作完成最后一个变化时，观众席上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这些孩子教会我，传承不仅是技艺的延续，更是情感的传递。”贾博涛边说，边向记者展示手机里孩子们发来的练习视频，“看到他们通过戏法找到自信、自强和快乐，比任何掌声都让人欣慰。”
贾博涛在公益活动中为孩子们演戏法、教戏法
记者了解到，迄今，贾博涛的“戏法公益讲堂”已经免费教学5000余名儿童，为1200多名困难儿童与特殊儿童打开了戏法大门，“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孩子感受到戏法的魅力，培养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也为戏法传承挖掘未来好‘苗子’。”这是深受孩子们喜爱的“戏法哥哥”的心声。
幻变新境界：让非遗“青春”在当下的每一天
古老的非遗，因传承而生命永续。在纷繁多变的新媒体时代，如何让“慢悠悠”的华山戏法吸引年轻观众？本身就是年轻人的贾博涛，有自己的思考，“需要保留它‘险中求幻，幻中见真’的灵魂，更需要找到与现代观众沟通的桥梁。”
贾博涛在进行华山戏法表演
走进贾博涛的工作室，桌上摆着古旧彩碗，墙角靠着最新款的摄像设备，传统道具与现代设备和谐共存。
创新，同样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非遗传承中。贾博涛表示，这些年，融入脱口秀元素和话剧叙事方式的华山戏法，“变身”少儿互动魔术剧和亲子魔术剧，深受亲子家庭欢迎。红色戏法剧《渭水谣》通过戏法讲述革命先辈的英勇事迹，赋予古老戏法新的时代内涵。
红色戏法剧《渭水谣》剧照
这些新尝试不仅吸引了年轻观众，也让老戏迷们眼前一亮。“戏法+文化”的传播模式，让华山戏法在“Z世代”中迅速走红，甚至吸引不少外地、外国粉丝。贾博涛在意这些悄然发生在受众群中的“小变化”，“现在我们的每次演出中，年轻观众比例都明显增加。”
贾博涛演出的华山戏法吸引外国观众
如今，贾博涛每天的工作日程总是排得满满当当——去学校进行公益授课、录制线上视频、参加非遗展演、去社区开展公益活动……大学学习管理专业的他，还正计划和高校合作开发数字化教材，推动戏法进入中小学必修课，打造“非遗公益生态链”，让华山戏法真正青春永存。
传统文化需要借助时代的新风，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贾博涛用他的一路足迹证明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既需要坚守技艺精髓，更需要与时俱进地创新发展。
从师徒秘传到万人课堂，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的跨越时空的非遗传承，是一场青春与时代的对话。
贾博涛（右）与师父雷鸣在合作演出
“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让华山戏法成为展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魅力的一张名片。”26岁的贾博涛还很年轻，在他眼中，华山戏法纵使已经历经千余年岁月，也依然拥有蓬勃朝气，“我们都在经历最好的成长。”贾博涛认真地说。
文/西安报业全媒体首席记者 孙欢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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